1 ) 伟大的演技
再过二十年来看,这是个能进入电影史的作品。。。豆瓣上7.1分的打分低得出奇。不过仔细一想,豆瓣品味不过如此。北方农村题材的片子,自然被认为档次不高,不符合小清新,小市民,小资产阶级们的情趣。
王宝强在这片子中的演技,可以用伟大形容一点儿不为过。
他出这个事,真是遗憾。
2 ) 命运说,去死吧。他们于是照做了。
早有耳闻说王宝强在《hello!树先生》里演技封神,前天终于下定决心找来一看,快进看了一遍,被王大治(饰演王宝强他哥)吓得做噩梦,第二天才坚持完整看完。今天又翻出来老片子《阿Q正传》,被严顺开老爷子逗得不行,晚上入睡依然怕到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阿Q还是王大治的缘故。
以前有过这种类似的害怕,还是在看《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和《人间失格》的时候。
树,阿Q,松子,夜藏。这四个年轻人,疯的疯,死的死,都是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的人物。
他们的毁灭之路如此自然,好像本该如此。在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漩涡里,漂啊漂,游啊游,直到终于溺死。此害怕的原因一。
人会害怕,很多时候都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你再仔细看看,他们跟自己,不像吗?此害怕的原因二。正如《阿Q正传》片尾说的:“阿Q还是有后代的,而且子孙繁多,至今不绝。”你别嘲笑阿Q,你以为你不是?
命运说,去死吧。他们于是照做了。可是命运为什么厌弃他们?这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
树,东北矿区农村的一名青年,看起来总是乐乐呵呵,在村里似乎跟谁都能打成一片,插科打诨,蹭饭喝酒,在城里打工伤了眼睛被辞退后,彻底成了游魂,终日在村里无所事事地晃荡,口头禅是“我去城里办点事儿”。大家见到他总会或亲切或调侃地叫一声“hello啊树哥”!但是没人真正瞧得上他,不过是把他当个可以随时撩拨的乐子,他自己也知道,他用讨好的笑,和他那永远不知道安放何处的双手,尴尬地维系着他唯一剩下的脆弱的“面子”。
他怯懦,平日“称兄道弟”的村长妹夫占了自家的地,也只敢借着酒劲以开玩笑的方式向其提出疑问,却被对方逼着在众人面前下跪。喝醉的树颓然地躺着,罕有地向老同学表露了心迹:活着真没意思。树的面子碎了一半。
后来娶了心心念念的聋哑女小梅,树要求城里开出租车的弟弟借一辆皇冠车,办一次有“面子”的婚礼,大婚前夜弟弟说没借到,树恼羞成怒地骂了弟弟,却被揍了个鼻青脸肿。树的面子碎了另外一半。
后来呀,后来树能够见到死去的父亲和哥哥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开始终日待在树上,幻想着他的理想生活,疯了。
我是看第二遍的时候才发现,他无能,但他不傻,甚至是敏感,被调笑的树,人前嘻嘻哈哈的,转过头去是一脸落寞。他也追求爱情,树跟小梅发短信:“当我们相视的一刻,就是这世界最美的瞬间,就算给我个村长我也不当。”这是电影中树鲜有的露出真正笑容的时刻。
树一直求而不得的,与其说是面子,不如说是自尊,彻底没了自尊的树,终于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太宰治曾经问,不抵抗,是罪吗?
是的,是罪,不抵抗的灵魂,会被命运狠狠扼住喉咙,扔给寻着血腥味来的秃鹫群。群体是有嗜血性的,怯懦的,敏感的,困惑的,离群的灵魂,小心了,他们喜欢拿这样的灵魂献祭。
孩童时期着实不应该看太多童话,世界本来就不是玫瑰色的呀,若不是假恶丑充斥人间,何必要在文学作品里歌颂真善美。长大后带着玫瑰色的滤镜看世界,立即被生活可怖的真相吓退,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可怜的小家伙们。有的蜕变了,心里磨出厚厚的茧,身上长出尖尖的刺,嘴巴也露出獠牙,慢慢融进现实的世界里。有的瑟缩成一团,戴一个纸糊的盔甲,千方百计地隐藏保护真实的自我,拒绝完成社会化。
敏感的人感知得到更多的美,也比旁人感知得到其他更多的残暴,虚伪,自私,贪婪。太宰治借叶藏之口说:“对于人,我总是恐惧地颤抖”。“因为怯懦,所以逃避生命,以不抵抗在最黑暗的沉沦中生出骄傲,因为骄傲,所以不选择生,所以拒斥粗鄙的乐观主义。”
他们或被动或主动放弃了武器,无声无息地存在着,就像孤立于喧嚣海洋中的一个寂静的小岛。他们怯懦,也勇敢,他们没有坚硬的壳,被粗糙的世界磨出鲜红的血。没有壳,是会痛的。
那又怎样呢,反正命运到头来,谁也不放过,谁也不原谅。命运说,凡活着的,到头来都是要死的。
像树、松子、叶藏这样的人,他们蒙着眼睛,手挽手走向人生的深渊。岛和岛,这时是连着的。
去勇敢地受伤,去痛,去感受,“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加缪)”。我相信,走向深渊并不是必然的归宿,卡夫卡这样说过:无论什么人,只要你在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点笼罩着你的命运的绝望……但同时,你可以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因为你和别人看到的不同,而且更多;总之,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就已经死了,但你却是真正的获救者。
3 ) 冬天的树
当我把澎湃的激动压下去转而开始敲击键盘写影评的时候,却立马跌入了一个僵死状态——正襟危坐近半个小时,在脑子里把之前熟悉的各种评论风格过了一遍,但就是找不到一个与电影相匹配的语风——至少在目前,我掌握的评论语言完全无法誊模出我看片的激动、悚然、瞠目结舌。干,已近乎非小说语言无以达至。呆了半响,我终于想明白我该说些什么了。
假如一定要套一个主义以便于分类理解的话:这货不是超现实主义,从头到尾它就是赤裸裸的魔幻现实主义;假如一定要在国内找个影片对标的话,《太阳照常升起》立马要面壁思瑕;假如一定要从海外找个牛片好在国际上出一下轨的话,《Naked》揉上《Inland Empire》可能更接近树先生——这绝对不是丧心病狂的吹捧,它在摄影、配乐、编剧、表演等等方面完败于刚才提到的三部电影,但是它却在不经意间完成了一个巨大的具有”中国特色“的Bug,一个切片存档,且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咱们往细里扯。
我不知道韩杰拍这个电影有没有野心,细看下来,他确实往这部电影里装了太多的东西,满满当当,却不急于分门别类,仅以树的变化这一线性叙事串联,承载力不够不说,还压迫影片结构失衡。若按常规理解,那么几处硬伤就更扎眼:比如故事在山西,怎么除一人一鬼外全给整东北户口了?火起,兄弟阋墙,来了一帮人无一人救火都来润滑人际关系啊?小梅在山西那个风口袋里隆冬时节还敞着怀默默的哭泣装纯给谁看呐?树先森开口闭口用的语言和他发短信写便签时用的完全不是一个品种,煽情膻到了羊腿上了?
恰恰是这些“硬伤”把我从这段时间看片的节奏性麻木中逼醒了。因为它们的存在太碍眼,若掌中刺一般不拔不爽,但是在挑的过程中逐渐发现整个手都不对劲,可又不能把整个手给剁了,于是把手伸远了一点看,一看不当紧,发现整个手成《Tetsuo》了,整个都气脉不顺拧在哪儿。哪里出了问题?
先拎出来一条线:语言。影片开头是一个拆迁宣传车,广播由远而近,“这是一个让生活充满幸福……从60到200平方,占地800亩,独具匠心的版型设计,将给您带来别墅的享受,对人的体贴关爱,对人格的塑造,对人居空间的拓展,幸福生活在不经意间流淌,太阳新城,我心中的太阳!”原谅我全段摘下,请相信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段话发生在一个凋敝、落后、满目疮痍的农村,受众是一村近乎破产或正在破产的农民,给谁听呢?要知道连北京的郊区拆迁的时候宣传语都是口号话的,而非广告式的,且这广告词像是说给三线城市新富阶层听的。这种突兀太扎眼了。紧接着王宝强出现,在被小庄载走之前,用的是接地气的“官话”。但这官话用在和孩子们的对话里,虽然明明努力想沟通可是如何得以实现?
快进。校长甲和甲夫人吵架。两个人是同乡,吵的时候却不用乡音,都飙了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当甲夫人用80年代初中教书腔说起“端屎端尿”的时候我他妈快疯了!夫妻之间操起霸权语言体系进行伪装、吵架的时候,这怎么可能还过在一起?在这两个已经成逼的骗子身边时,树先森IQ、EQ、QQ通通被高盛看多,于是烧烟酿酒香,块垒煨诗行,从命运的高度把梅姐童话了。
当树成了树半仙的时候,他绝对不是精致的卡尔维诺生出来的树上的男爵,那种中产阶级的精确、轻盈、迅速的语言派生出来的摩登、理性、富有逻辑、浑身洋溢着孟什维克的傲气的人种,树半仙这辈子怕也改良不了。他所掌握的异化的道教语言只能生出摸着自己骨头算命的人,则更接近马尔克斯笔下落到人间长了一双翅膀却越混越惨的“天使”。诡异的是,或者说在意料之中,所有的人物在这个语言体系下沟通达成了!
或许此时各位看客明白为什么我在开头提到落笔之难的原因了吧?——这破电影完全没个从一而终的语言体系——通常当你评论一部电影的时候,在评论开始就会有一个类型划分,在这种类型下,电影有差不多的语言体系。比如《英雄》、《唐山大地震》,这是天朝派系,那么自然评论抢点的捷径就是书面语的宏大叙事,再比如商业运作相当成功、风头正劲的《失恋33天》,它所有的萌贱腐笑泪点都是小清新的圈圈,评论时用小清新语系跟之或用重口味语系弹之都能很快高潮。可是当你突然面对这电影带来的冲击,还不想随便找个框框给圈起来换取自己虚假的安心时,我想你可能也会和我一样困惑。
仅仅是困惑?亚麻跌咿呀~,别着急,人生呢,还很长。这才是第一层地狱,而已。
容我先扯些电影周边的事。今年九月我做了次漂游,漂游的第一站是山西吕梁。作为一个标准的资源城市,吕梁富的很不明显。它曾经用煤炭推出了一个中国首富,自然各个吨位的煤老板就特别多。我在吕梁市区呆了两天,除了睡觉和涂点随记外,就是泡博物馆、逛书店、看店面、跟出租司机、街头小贩、失业旷工聊天。有两个现象我特别留意了下:
1、吕梁东北人特别多。其实这不是特例,中国东北人哪儿都多,就地说事,吕梁东北人多是因为当地夜总会众而聚之。抽样街头访问结果显示,东北人几乎控制了吕梁黑道业务的各个方面。整体人格比较稳定。
2、除酒店、饭店、步行街之外,当时吕梁市街头其它店面整体萧条。建材市场微火。公共文化场所长的挺好看,但实际惨不忍睹。市图书馆只有三排书架,老旧不堪,我特意看了下借阅登记表,半月之内共计二十一人登记,其中一人是成年人,其它全是哇哈哈。
在三晋之地,晋商是个怎么也绕不开的话题。从吕梁市离开后,我沿碛口—临县—兴县—太原—包头—银川一路追踪,对照现实思考晋商得以腾达的交通因素、文化因素、政治因素、金融因素。在碛口第一夜的时候非常意外的读到了某网刊出来的《中县干部》,其中“政治家族”那部分让我在黄河的涛声中两股战战,不由重新审视晋商捐官的传统——当下靠煤炭发家的这群二胖,在这个体制内灰常,光荣地,继承和发扬啦。甚至不仅如此,这个所谓精神传承还影响了新晋商代表——妈的,看看百度那孙子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为煤老板奉献血肉的畜人们至为罕见的被整体压在农耕文明中。攀谈过的居民、街边手足,淳朴的让人想哭。当官商们拿着畜人们血肉榨出来的钱,再通过国内畸形的金融系统攫取更多利润的时候,畜人们还在遭受儒教十万公顷遗毒的蹂躏——在县镇里投宿小店,几乎没有店主会主动给你开押金收条。“你不信我?还用开这个?”大哥,你不是乔致庸,我也不是孙茂才,咱无法躺在乔家大院的遗址上意淫盛世年华。
所以,在穿过山西的沉重之后,再看这部影片,那种共振会来的排山倒海。
逐渐枯萎的乡村,被矿场和房地产开发侵蚀着。敏感的人异化的速度接近光速。试图以情感、理性对峙的人,无力的依附着儒教的伦理纲常。家庭构架人情味少而经济交换多。每一轮的经济冲击都会让这些人更紧的抓住儒教的荆棘。如果手上的伤口危及到了生命,要么不要脸,要么不要魂,要么不要命。如果想要,非死即疯。
不要脸的是哥们,不要魂的是亲人。死的人是小庄。疯的人,是树先生。黑吗?别怕宝贝。还有其它颜色呢。
弗洛伊德的教徒们很容易把这部影片看成超现实主义影片。很显然是贯穿始终的性。从动机到仪式再到受阻,如若再拿布努艾尔大神的《The Golden Age》对比分析的话,确实可以得到一个相对光鲜的阐释,就像当年解读《太阳照常升起》一样。只是这个光鲜最多只能算的上《树》的反射光而已,它在再现的过程中已经无意间实现了新的成就。——当年《太阳》通过性和潜意识来解构官方意识形态的时候,不管手法多么花哨,演员多么牛逼,它还是用宏大叙事走对抗之途。冠以超现实电影不能算错。但是,《树》却处处显示出去中心化的网络叙事,所有的桥段所有的碎片连在一起时,不管它是用性还是用刑,干伊三妹,它只是展现给你看下面几个字:
“ 我
们”
之
间
没
法
沟
通
在社会结构固化的情况下,流动通道堵死,阶层之间的距离以光年记。信息不再是鸿沟,而是平行宇宙间的距离。那是多远呢,打个比方,它相当王宝强在《盲井》里被逛窑子的眼神投射到《树先生》那看见漂亮妞色咪咪的瞳孔里,是断子绝孙的距离。
假如谈心的速度超不过光速,那沟通可能、大概、或许不行了吧。请把电影往荧幕深处里瞅瞅,君可见亲人之间无法沟通:树和妈妈、弟弟隔着老爸老哥的鬼魂,怎么表达?树和那群哥们称兄道弟排辈分,推杯换盏之后不尽的世态炎凉,“掏心窝子”往哪掏?恋人之间曾经真诚的爱情被一把火烧成了流氓,现世的性欲穿上了婚姻的外衣却蜕变成了杨武、变成了吉泽明步。你他妈连交流都没有,谈什么爱情?当处在农耕文明的伦理桎梏下的绝对弱者,在工业文明的锯齿中零落成泥辗作尘时, 他妈的太上老君你豆油我,如何香如故?
当一个善良的、可怜的弱者,他能够通过奋斗获得更多的机会吗?这样吧,我们重新注意一下几个细节。先回拆迁广播那段,暂且不说鸡跟鸭讲——当广告&公关失去人文关怀只是炫技的时候,便异化到一种敲骨吸髓般的暴力。不信可以睁眼看看当下,广告从最初传播信息、发表主张的理性阶段到今天造梦阶段,它成什么样了?悉心剔除语境、深度、所指,“梦想”成了弱水三千。它不过成了乔布斯式的披风。不扯太大,就说海景房的广告,那是一个投射在对时空幻想之上的绝对物语,在这种梦里,权力欲望、性欲不停的画皮,好对那些经过精心数据挖掘的受众群体实现精准投放。这种梦色彩斑斓,但只会加固各个消费群体的身份认同。持续不断的消费行为,更是让阶层趋于固化。”你奋斗干吗“”挣钱“”挣钱干吗?“”买XX“”买它干吗?“”装五颜六色的逼“。
啧,如何?没骗人吧,世界不又五颜六色了?
只是这部电影的另外一个细节告诉我们,所谓五颜六色,其实只是幻觉,区别就在于是中了月读还是无限月读。当树成了半仙的时候,他就窝在家里看电视。很不幸,这个上进的好青年看的是新闻。信息爆炸对畜人类来说,就是迅雷,这种迅速的雷劈,比电疗的疗效更好,劈一下就是灭种式改良基因。信息爆炸对于树们产生的影响可能不至于达到罗兰•巴特的”神话“境界,但我绝对力挺尼尔•波兹曼的判断:”人类面对信息过剩的问题,这意味着与此同时人们将面对丧失社会和政治能力的问题。“
下面请跟树们一起用雷劈的节奏大声朗诵:
“对于解决中东问题的冲突你准备采取什么行动?对于解决通货膨胀、犯罪和事业问题你有何高见?对于保护环境或降低核战争危险你有什么计划?对于大西洋公约组织、石油输出国组织、美国中央情报局、反歧视行动计划和伊朗巴哈派教徒遭受的残暴行径,你准备采取什么行动?我可以大胆地帮你回答:你什么也打算做。当然,你可能会为某个自称有计划、也有能力采取行动的人投上一票。但每两年或四年你才可能有一个小时来投票(树:当然在帝国你可以用屁投票),这根本不足以表达你满脑子的想法。我们也许可以说,投票选举是逃避政治无能的表现。比投票选举更糟糕的是参加民意测验。民意测验的组织者通过一些呆板的问题得出你的意见,然后把你的意见淹没在相似的意见中,最后把这些意见变成——还能是什么呢?——另一则新闻。所以,我们就陷入了一个无能为力的怪圈:你心里有很多想法,但你除了把这些想法提供给记者制作更多的新闻之外,你无能为力;然后,面对你制造的新闻,你还是无能为力。” 偶耶~
好吧,我承认,这段话确实在法兰克福学派的福尔马林液里泡了太久,以至于似乎把树们所有的活路都给堵死了——戳破了消费社会的五彩泡沫之后,却跌入爆炸强光里,这个强光在电影里让树失明,在现实中让人滑精,你在包围你的强光里不停的撸管、揉花,肾上腺素随口水纷飞,精卵溢脑,死于人生旅途中的各种非受迫性失误。
但是,不管怎么样绝望,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树呢,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只为了看看阳光。或许再某一天哪缕穿过树叶间的斑驳的阳光打入瞳孔深处的时候幽幽吟出”人能仰望星空,就是幸福“。用这些流行的”禅意“”鸡汤“”犬儒“来做一个黑框眼镜,捏一些悬浮逆光照,聊以自摸。若如此,也算完满。但是,他妈的但是,我亲爱的手足们啊,为什么不再继续追问下去有没有”突围“的可能性呢?
如果真的无法沟通,畜人的存在就是人口普查结果上的某个可有可无的数字,只要不几亿几亿的删减,对报告的结果影响不大。不过电影不知道真的是无心插柳呢还是颇有阴谋的设计的呢?居然他妈的留出两个交流平台!
一个是方术语言系统。我不得不再次感叹中华文化之泱泱。流传了几千年的”不问苍生问鬼神“虽在管事的语言系统中一变再变(从象征国家权力的星占学到49年之后对封建帝王的彻底鞭挞),但在民间的坚挺,一直让东方朔内牛满面啊!几千年后,在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方术语系依然是神挡杀神!官方的说辞也好,黑道的行话也好,晋商的专辞也好,通通在这个语言平台上辩才无碍——所有的人,一说算卦全都他妈都懂了!树先生也真的成了干部啊,其雄才伟略太让人感动了——在天宫等待神九的插入过程中,何仙姑的花瓣落满了月半弯,为了证明美国人从来没有登上过月球,我们任重而道远,必将上下其手而求索。
另一个平台比较隐蔽。是”东北人“。在此我没有任何地域歧视的意思,不欢迎也不拒绝列位看官对号入座。拿吕梁说事,平心而论,控制当地黑道的东北类人很适应转型期的中国伦理的。首先,人来熟。大哥大姐哥们兄弟那叫的是心窝暖啊,这种口头上的好习惯,在中国的大酱缸里可以说是左右逢源。像树这样的山西畜人,根本分不清这是他认可的儒家伦理呢,还是叫着顺口?不知不觉往里陷,那窝囊一跪跪的是肝肠寸断。其次,无与伦比的贫。在我印象中,自从赵本山统一了春晚之后,东北类人的贫就如燎原之势燃遍了北方官话区,这种贫没极限,没底线,唯一的目的就是润滑,基本实现哈哈一笑,鸣金收兵的效果。至于笑过之后捅不捅你,以什么样的角度捅到什么程度,那就得算一卦了。第三,东北类人奉行”实用主义“,说到位点,就是随时随地准备坑你祖宗十八辈。说美化点就是”混“。生活嘛,能混就混,自己混的好就行,在这种精神下,东北类人很容易根据暴利需求结成某种NGO。从而以真正的中国式病毒营销滑进五湖四海。
终于,唉,终于,我们似乎终于抵达了这部电影再现的核心。那就是或许如同草芥一般的畜人没有办法在这个凝固的社会里有任何正常的理性的沟通,也没办法凭一己之力获得更多的生存空间。但是尔等还是可以像东北类人和东方朔类人方向进行改良,如果抱着天真、善良、敏感、悲悯的话,你可以选择去死或者去疯。如果你选择前一个,恭喜你,历史会记得你的约数,如果你的同类比较多,你还有机会上一下网络新闻头版和一个月微博热词。假如你要选择疯,你会非常幸福的看到一个哑巴怀着你的崽子,温柔的对你说,走,达令,咱们回家。
这个时候,二手玫瑰的歌声一定会准时响起,”我们的生活还得继续去开,往哪开 往绝望里开。我们的爱情也得继续去开,往哪开 往变态里开。我们的青春也得继续去开。往哪开 往枯萎里开。我们的理想也得继续去开。往哪开 往垃圾堆里开吗?“
我突然想跟疯子们打个赌。赌的内容是二手玫瑰唱错了。不赌钱,赌命。赌注只有中国。开卦吗?
4 ) 树先生的疯癫与真实
继《钢的琴》之后,这部《hello!树先生》让我一扫看过《杨门女将》、《鸿门宴》后的恶心感,我再次看到中国电影中的迥异于商业烂片的声音。我相信在《杨》、《鸿》等最终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去的时候,这部电影将是一座丰碑。
感谢优酷,感兴趣的人可以直接看片。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zI4Mjg3NjI4.html说点自己的思考。
一、树先生的疯癫史。
树先生疯没疯是个仁者见仁的话题,但我们“天真式”地把树先生解读为疯了,则会为我们带来理解电影的一层境界,就是批判现实主义的境界,即通过一位农村底层青年变疯的历史来揭示当下中国现实的丑恶及对于人性的泯灭。这和《狂人日记》中的狂人、祥林嫂的变疯都是一路套数,而树先生的谵妄则更多地令人想起阿Q。
树先生的原本状态:聪明、纯洁、善良、敏感、感情细腻丰富。会去劝解一群孩子打架;喜欢善良的矿工小庄,觉得他像自己死去的哥哥;在放学后的黑板上画一些幼稚的话,借以找回童年的梦;直接而热烈地向聋哑女小梅表达自己的爱意。
变疯的心理基础:童年的创伤。树先生的大哥出去闯荡犯了事被劳改,严厉的父亲大怒之下失手勒死了大哥,父亲也因此可能被判了死刑。树先生因此坚信父亲的鬼魂一直跟着他,监督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自己喜欢的大哥却一直未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使他颇为困惑。
变疯的第一步:同伴的侮辱。在村里那些称呼他为“树哥”的青年们没有人能真正看得起他,无非是拿他打打趣,找点乐子。在同村青年高朋的婚礼上,树先生和村里恶霸“二猪”因为“二猪”开厂占了他家的地而产生不快,“二猪”仗势欺人,要求树先生给他当场下跪。树先生真的跪了下来,遭受侮辱后,树先生说了“活着没意思”的话,开始对世界失去希望。
变疯的第二步:弟弟的殴打。弟弟在城里开出租车,生活应该富裕些。弟弟其实是个好人,接济家里生活,给树先生钱花,实属不易。但结婚那天树先生坚持要弟弟向老板借那辆“皇冠”给自己娶亲用,弟弟只开来了一辆帕萨特,因此树先生骂弟弟无用,两人因此扭打起来,树先生被打晕,醒来后开始精神恍惚。
变疯的第三步:小庄的死。小庄矿难中遇难,树先生在救护车前看到小庄的鬼魂对自己笑。
变疯的第四步:婚姻的失败。聋哑女小梅受不了婚后生活的贫困和树先生的冷淡,离他而去。
变疯的第五步:成为算命“大师”。树先生因成功预测村里会停水而被人们视为“大师”,他通过滑稽的表演使“二猪”给自己下跪,还竟然在矿开业典礼上剪了彩。他或许深深感受到了世界的荒诞和人们的愚蠢,对世界更加失望。
最终变疯:世界变成了红色——他失明了,在村口的大树边徘徊,在日益工业化的乡村周围游荡,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鬼魂。
在其疯癫的背后我们看到种种中国社会令人沮丧的现状:农村人口、土地大量流失,管理散乱、村容破败,城市里婚姻破裂,人们道德堕落、冷漠无知。这些状况我们在《新闻联播》《人民日报》里看不到,而在电影的镜头里却极其深刻而真实,这就是艺术的力量。当看到电影里农民土地被征用,牵着猪羊搬到政府补偿的楼房里去住的时候,我们感到深深的无奈和愤怒。
二、树先生存在的意义。
扯点假大空的。在人类历史中,曾经所谓的“疯子”和举止怪异的人被认为是神灵的代言人,被人们尊崇。而视他们为“疯癫”、“傻”,要把他们隔离起来,给予非人的待遇,则是近代以后的事情。俄罗斯历史文化传统中的“圣愚”,即认为愚人是圣人的现象则是很典型的。(本观点感谢我俄语系的室友。)不得不提到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的研究,正是我们社会中存在这些被我们斥之为“疯子”“傻子”的人使我们的社会得以稳固,使我们所谓的“正常人”活得心安理得。
然而问题是,这些“疯子”、“傻子”真的是精神错乱,毫无人格可言吗?他们或许就是真正的预言家和我们不理解的圣人呢?他们对于我们社会的感受和评价是最为真实的呢?
回到历史上看一看,多少预言家曾经被认为是疯子的事实或许能回答这个问题。而文艺作品中的众多“疯子”形象,都给我们以启示。贾宝玉就被外界视为疯傻。《平凡的世界》中那个总是叫着“世道要变了”的疯汉大家还记得吗?
这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树先生”存在的意义。他才是我们世界上的圣人,他或许比我们大多数人都有着更为完整的人格。通过他,我们要看到自己。
三、超现实主义和现实主义。
这是个伪命题。超现实主义只是个标签而已。超现实主义的背后是血淋淋的现实,超现实主义是更真切的现实主义。然而所谓超现实主义的存在是有意义的,电影中超现实主义文本的存在让我们观影者有更多的想象,受到更猛烈的刺激。
关于树先生的“通灵”。首先说的一点是:你相信鬼神的存在吗?我个人相信。鬼神为什么没有理由存在呢?相信鬼神存在就是愚昧了吗?相信“科学”就使我们的世界美好了吗?没有,反而把我们的世界带入了另一种黑暗。所以,相信鬼魂没错,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鬼神。起码鬼神能让我们更加敬畏自然,尊重他人,知道自己的渺小。树先生就成功地利用了这一点。
所以在观这部电影的时候,相信鬼神的人把它当做现实主义,可以理解;不相信鬼神的人则可以把它看做超现实的文本,认为这种超现实是通过和现实之间的反差突出现实的无奈和失落感,以此具有表现力。
在电影中,穿过山西的原野,透过那萧条的村落,我们看到的是一种超现实主义的荒诞的生存逻辑,这套逻辑,最终会摧毁树先生这样的人。然而我相信编剧加导演韩杰是抱有希望的,希望即在于树先生本身。树先生,Mr. Tree,大树就是生命力的象征。虽然在镜头中大树只有枯枝和沧桑的树皮,但来年春天这树还会郁郁葱葱的。
最后狂赞一下王宝强的演技,看着他我老是会想起我们村那位“树先生”。
5 ) Thank U!树先生
上映的时候,之所以没有看,是因为不喜欢王宝强。装疯卖傻,是我认为的他的本尊,不算是表演。
因为无聊,刚刚看过,却在一字不落地读完片尾字幕后,流下泪来。
那么困窘的生活,潦倒的生活,肮脏的生活,穷欢乐的生活;
那么抽风的树,好事儿的树,神叨叨的树,给人乐子却也被人鄙视遭人恨的树;
晦暗的村落远景,打起架来的流水席,Kappa金链子的东北范儿,路口小面包里趴活儿的青年,膀大腰圆高分贝的高朋妈,借皇冠做头车的虚荣心,冬春之际化不干净的薄雪……
这些就是我看见过,听说过,亲历过的活生生的存在。
树的哥哥在八六年因为流氓罪被派出所判刑——时隔二十五年,再看看这个罪,中学生都得进监狱——树的爸爸想要教训儿子,却失手勒死了他,这件事是树疯癫的诱因。
树联系工作,娶媳妇儿,却在亦真亦假越来越频繁的幻像里彻底疯掉。
疯癫前,低三下四,
疯癫后,登堂入室。
所以估计,他也愿意自己疯。
没有谁活得不累——
二十岁的小庄下井丢了性命;
猖狂的二猪,被村长带着求树消灾——那一跪,保不齐是树的报复;
贾总客气、耐心地听着村里有名的树大师让他用煤矸石炼原子弹的胡言乱语;
表面风光的艺馨婚外情不断,家庭失和;
三弟为了五万拆迁款和新房接走母亲,扔下哥哥;
树握着艺馨的手说——“干着没意思,活着没意思”的时候,作为一个大家眼中的“彪子”,其实什么都清楚。
和媳妇在一起,让孩子生在新房里,连哥嫂都带着——活在自己的幻像里,也许比活在《新闻联播》里差点儿,但比活在现实里幸福。
树的疯,是对时代和现实的投降。
我们无能为力,我们无计可施,我们无可奈何。
那么多人说不喜欢,那么多人说没看懂,可能吧。因为东北,你们不了解,不会试图去了解,不会客观去了解,也永远不会了解。
除了小姐,除了黑社会,更多的人们在东北的土地上像“树”一样尽力地活着,活下去,也许活得更好,也许永远不会……
6 ) 哈喽啊,树哥!
灰暗的天空,灰暗的街道,灰暗的房屋,灰暗的农村。
一辆宣传车从远处驶来,大喇叭循环播放着新住宅区“太阳新城”的广告语——
幸福生活在不经意间流淌,太阳新城,我心中的太阳!
这个时候,一个修车的男人,从狭窄黑暗的修车地沟里爬了出来。
树,是他的名字。
村里的人都叫他“树哥”。
他的辈分的确也大,要是真按辈儿排,村长能算是他的“六哥”。
树,总是梦见他的父亲,披着个黑大衣,到处找他哥。
树的哥哥,心性自由奔放,思想前卫,86年被派出所当流氓抓了起来。
父亲把哥哥吊在树上打,不小心失手勒死,他哥就这样死在了80年代。
树的心里始终惦记着哥哥。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来想不起哥哥的脸。
一个农村人的荒诞发疯史
树,并不是一开始就疯了的,他更不是个傻子。
特殊的家庭原因是一个方面,真正悲剧的点在于,其实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想要获得一番成就与自身的好逸恶劳,十分在意面子与骨子里的自卑,这些对立的东西在不断拉扯着他。
他外形粗犷,看起来邋遢又对什么都不在意。
可事实上,他内心细腻,像他哥一样,是个文艺青年。
那年他哥和他爸双双离去,在农村里,家里一下子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劳动力,无疑是天塌了。
家里除了母亲,还有个弟弟三儿年纪还小,根本指望不上,必定是指着让树来撑起这个家。
可树他懦弱,胆小,却也被逼得要做出个厉害样子。
就像他那不断往空中伸展的胳膊,给别人摆个谱,可终究什么都抓不住,只让人觉得可笑。
小时候的玩伴高朋、忆贫,一个在村子里混得风生水起,婚礼办得热热闹闹,既成了家,也立了业。
一个在城里做了奥数辅导学校的校长,连名字都改了,不再“忆苦思甜”,变成了“德艺双馨”的艺馨。
就连小自己一辈的二猪,如今靠着姐夫村长的帮持,也开了厂子,成了老板。
树有什么呢?
除了那一声“树哥”还有什么?
真当人家尊您,敬您呢?说白了,不就是揶揄您嘛。
连小孩子都敢大声骂他,你算老几啊?
更别说像二猪这种村霸一样的人,表面上夸树哥厉害,实际上就纯粹把他当成个傻子耍,完全没放在眼里。
在高朋的婚礼上,树小心问了一句怎么他的厂把自己家的地给占了,就惹得二猪生了气,让他给自己下跪。
或许在别人的眼里,这种没本事又懦弱的男人,就可以当成是个傻子欺负吧。
他如果真的是个傻子也好,起码不会伤心。
可他偏偏是个敏感、自尊心又强的聪明人。
他跪下了,“兄弟,刚才外面人多,哥不对。”
他从不羡慕二猪这种如今有钱有势的人,他羡慕的是艺馨,他想成为的是陈艺馨这种有文化、有教养的人。
他觉得只有陈艺馨是与自己同类的人,所以拉着他的手,讲了自己的真心话,“活着没意思”,流下了眼泪。
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展现脆弱,尽管他内心渴望被人保护,被人爱,被人尊重,他更加明白,得到的只有嘲讽。
可树他是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没有人来救他,从他失去哥哥和父亲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积极地自救,活着再没意思,他也没有放弃。
纵卑微如草芥,它也把根深深地扎进了土里,就这样长成了一棵大树。
因为修车时弄伤了眼,住院的时候老板把他辞退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在护士要给他敷药把眼蒙上的时候,他说“再看会,再看会”。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好像不管有多残忍,都太过珍贵。
在他给二猪下跪道歉后,又没心没肺地跟二猪他们闹起了新郎新娘。
在艺馨不辞而别后,他毅然决然地买了车票去了长春,在他手下干活。
在和聋哑女小梅相亲失败后,他接连给小梅发了几条浪漫短信,最终抱得美人归。
看起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新婚前夜,因为弟弟三儿没借来老板的皇冠车,兄弟俩在院子里大打出手,差点把整个房子都给烧了。
后来,树就不正常了。
有人说,树之所以疯了就是因为他的弟弟。
因为别人再怎么看不起他都可以,可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看不起自己,这是他根本接受不了的。
平日里再怎么受欺负都可以,可在他的大喜日子,在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终于可以触碰到幸福的时候,所有的希望与期盼再次破灭,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我却觉得,树疯了,是因为那一场火。
新婚前夜被点着的那场火让他原本被封印的记忆重启,他可能想起来他最不愿想起的事——是他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在父亲焚烧哥哥尸体的时候,烈火熊熊,他在那大火边,愤怒地掐死了父亲。
因此,才能说得通,为什么树幻觉里看到的父亲都是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而一点都没有因为失手杀死了大儿子的愧疚。
所以说,树的自救从那时就开始了,他保护自己,选择把这段最可怕的记忆彻底埋葬。
火再次燃起之时,树疯了。
他向天诚心祈愿,“哥,你咋就不给我拖个梦啊?我要结婚了,你回来吧。老天爷,给我显灵吧。救救我。”
这一次,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已经死去的哥哥。
大时代洪流里的小人物
上世纪80年代,那仿佛是个崭新的疯狂的时代。
所有人,都变得年轻。
他们渴望表达自己的情感,想要宣泄蛰伏已久的激情。
大波浪,蛤蟆镜,喇叭裤,脱下色彩单调的衣衫,他们换上了色彩斑斓的衣服,展示着每一个人的个性与叛逆。
顾城与海子,那些诗歌与艺术,人们心中满溢的情感,期待被表达。
哥哥死在那么一个年代,被父亲亲手杀死,也被树亲眼目睹。
父亲杀死的不仅是哥哥,更是扼杀了树心中的那一团火苗。
他不再敢离经叛道,他不断压抑着自己。
90年代很快就到来,越来越多的农村人涌向城市。
人们下海、经商,大家产生了利益意识。
不像80年代时,人人似乎都怀着一种理想主义的情绪,知识分子是社会里的中坚力量,他们内心自觉怀揣着使命感,也给了群众力量。
到了90年代,人们很快就意识到,内心的空虚不是什么要紧事,能握在手里的才踏实。
21世纪从此到来,阶级的固化初步成型,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心也越来越浮躁。
大权在握的村长和村霸二猪只顾自己赚钱,全然不顾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村民反应自己家的房子因为采矿裂大缝了,玻璃震得一直响,村长说,“我们家也不是防弹玻璃,我们家的房子也不是八级防震的。”惹得身边人哈哈大笑。
陈艺馨在城里成了校长,妻子也知书达理,帮自己忙前忙后,他却一直在外面勾三搭四,出轨不断。
他把自己的名字从“忆贫”改成了“艺馨”,可真配得上“德艺双馨”四个字吗?
从前不如自己的,如今一个个都已飞黄腾达,是自己这一辈子也无法赶上的,更别说这些人内心是脏的,也就忍不住想问一句,“为什么?凭什么?”
大时代洪流里的小人物,有的借着风浪上了岸,有的随波逐流只求不被淹死,还有的人注定成为一具尸体,被别人分食。
可树是那种有一口气就能活的人。
新婚之日,父亲的闪现不断折磨着他,他唤回了哥哥的记忆,来保护自己。
他一会疯癫,一会清醒,却还是完成了婚礼。
第二天,他最好的朋友,跟他哥哥很像的小庄突然死了。
树成功预言了21号会停水,小梅却离开了。
这份预言让树收获了别人久违的尊重和称赞。
村里人都说,“天算不如你算,以后全村有事儿都得找你算。”
从前看不起他的孩子们也笑着跟他打招呼,“哈喽啊,树先生,你在给谁算呢?”
树又梦见哥哥了,哥哥让他把小梅接回来,树被吓醒了。
这一刻,他又清醒了。
瑞阳矿业快要开业了,太阳新城住宅区也建好了。
矿业集团为了让村民们尽快搬离村子,在原来每个在户人口五万元搬迁费的基础上,每户再赠送8000元的彩电和冰箱。
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弟弟三儿也拿着补偿款带着母亲走了,他们搬进了太阳新城。
树再次受到了刺激,可他身体里的自我依然很强大,强大到允许自己去幻想一些事来让自己不那么痛苦,幻想小梅还会回来,幻想他们会一起搬进太阳新城。
二猪和村长来到了他家,给他送来了搬迁费,因为觉得他神神叨叨的算得真准,也想让他给二猪去去晦气。
树胡乱念叨了一通,煞有介事,借着何仙姑的名义,让二猪给自己下跪磕头。
从前欺负自己的人,如今毕恭毕敬地跪在自己面前,一雪前耻。
这种快乐和满足感令人上瘾,他再次幻想自己成了村里的大师,连瑞阳矿业老总也派秘书来找他算开业时间,还特别邀请他去剪彩。
可现实依然毫不留情得把他打翻在地。
拆迁证明下来了,所有人都兴奋地向前跑去,仿佛是朝着新生活与希望的方向,他们都将搬进太阳新城,成为一个城里人。
树却茫然若失,不知所措,他跟着人群,也想向前走,可踉踉跄跄,摔倒在地。
别人的新生活对于树来说,是什么?
刚娶的媳妇走了,老母亲和弟弟去城里住进新房子了,他什么都没得到,全然只是失去。
村里的房子没了,家散了,地也被占了,对于一个农民来说,根没了。
血色的时代,有人吃人,有人流血。
树只能紧紧抱住那棵大树,那是他自己啊。
人挪活,树挪死,可多年的种种,早已将他紧紧束缚,他早就不是人了。
他看到小梅回来了,大着个肚子,他要做爸爸了。
树开心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肚子,笑得像是一个孩子,对她说,“小梅,咱们搬到新房子里吧,把孩子也生到新房子里。”
“走吧,咱走。”小梅开口说话了。
他愣住了,又咧开嘴笑了。
他知道了,这只是他的幻觉。
他永远走不到新生活里了,因为他是“旧的”,他是“老的”,他是树。
他聪明、又清醒,在这一刻,清醒又聪明得彻底。
他真的疯了,在这一刻。
谁都杀不死他,在这一刻,他选择杀死自己。
抱歉,这种温暖又幸福的幻觉,真的太美好了。
就像是太阳一样。
7 ) 活着没意思
小时候,村里有个精神病,被他女儿用链子锁起来。那时我们常到他家门前的池塘里钓鱼,于是总会见到这个满面虬髯,黑乎乎脏兮兮的疯人在铁链子画成的圆圈里散步,他一手拿着烟,一手乱挥舞,嘴里七七八八的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有一天,他竟然挣脱了链子,跑到我们学校来,大家见了都吓的四散奔逃,有些胆大的跟随他,见他进了老师的办公室,一向严肃的校长还到饭堂里找了个半块烙饼给他吃。临走时,他在学校的公共黑板上画了一只颇为漂亮的兔子。
后来我知道,他原来是万恶新社会里一名光荣的教师,却没办法养活一堆儿女和老婆,回家之后常常打孩子和老婆,老婆受不住,跑了,然后他就疯了。我常常想,在他精神崩溃之时,他是不是常常会念及曾经的那些美好:和孩子一起嬉戏,牵着老婆的手,跨过一个小水洼……如今疯了,倒好了,没有养家的辛劳,没有不如意的烦心,有的只是属于他自己的,我们都见不到的美好世界。
当树看着眼前那片连绵的村庄时,他放肆的大笑,他眼前见的,可能也大抵如此美好吧。
树的悲剧不是因为他是疯子,而是因为他没疯之前。
没疯之前,树是谁?是树哥!
跳上面的就进城;坐上小庄的摩托车,就去和他喝酒;结婚的高朋,拉树哥去帮忙;三子虽然讨厌哥哥,在他受伤时送了钱,结婚时借了车;省城里教奥数的陈艺馨,也能被他拉着手,要唠唠嗑,甚至还带着他见了自己的小三。这一切说明什么?难道树就是那种任人耻笑,毫无尊严的窝囊废?我不相信。当得知陈艺馨回城时,树眼里流露出来的那种失落的神情,都让他在精神上高过于他周边人。这就是小梅选择他的原因。
树的哥哥被他爸爸勒死了,因为犯了流氓罪(而我们现在都知道,80年代的流氓基本上都是思想解放者),在树的婚礼上,他的哥哥跳了一段热情洋溢的舞蹈,唱了一曲热情洋溢的歌,在如此不搭的情景下肆意狂欢的,其实不是树的哥哥,而就是树,是树的曾经。曾经的树会说会唱会跳会笑,曾经的树无限风光。但是,那个不见笑容,异常严肃的父亲扼杀了这一切。是父亲吗,抑或是其他人?
如今,就只剩下耸着肩膀,摸着脑袋,叼着烟,歪歪的走道,不被人待见的树哥。
如果树的哥哥还活着,这一切又会是什么样?
活着没意思,这是树醉后向陈艺馨吐露的心声。
谁在有意思的生活?是小庄?二猪还是陈艺馨?小庄死在矿上,二猪跪在疯子“树先生”面前求避祸,陈艺馨和老婆闹翻了。在这样变幻神奇的土地上,树的哥哥死在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手里。树的曾经啊,树的美好时光!
洞房时,小梅跨到树身上,而树却像被勒住脖子的哥哥,高潮与死亡同时降临,树随后就疯了。在一切都向貌似的美好转变时,树疯了。他在我们都见不到的世界里,享受他的幸福,那里没有俗世的烦恼。
活着有意思吗?我不知道,也许疯了会有意思。
8 ) 你我都是挣扎的小人物,树先生的悲剧
树先生是一个善良而可怜的小人物。他不是特例。
因为尽管每个人心中都认为自己有一天可以做成大事,但其实大多数时候你只能蹲坐在一个角落里看周遭变化,而不管你多么努力,都跟不上一切事物发展的节奏。正如一直蹲在树上的树先生。
但悲哀的是你一直尽全力假装自己其实有能力跟得上,直到自己再也撑不下去。
其实,当树先生还是树哥的时候,他有一份不算太好但还过得去的工作,他有两个混得差不多的好朋友,还有几个混得更好些的朋友,尽管有些人也瞧不起他,然而仍会亲热的叫他一起吃饭喝酒,叫他一声树哥。
他很善良,会阻止路上的小孩子打架,会努力帮朋友小庄解围。他还有个混得不错的弟弟,因而可以理直气壮地找他借不用还的钱。他有心仪的女孩子,会谈恋爱,像每个人一样,在恋爱时文思泉涌,才艺爆发,能写下触动人心底的短信段子。
而就这么短短一个多小时的影片之间,这个不知名的卑微小人物本有着还算正常轨迹的人生,怎么忽然就会变成最后那个傻笑着走在田埂上疯癫了的的树先生。
我忍不住叹气,在这个以疯狂的速度而变化的社会,我们习惯了刻意隐藏自己的痛苦,而对于别人刻意隐藏的痛苦的触觉就更低了。所以树先生那腼腆中时常带着点讨好的笑容,深深掩盖了一切。
有人想过么,树哥失业了,眼睛受了伤,不能从事他赖以生存的手艺活,没有了收入。在这个每个人都在忙着赚钱的年代,他被抛弃了。
有人想过么,树哥家的田地被新开的矿业给占了一些,母亲不耐烦地叫树哥去讨公道,那眼神脸色中都是对这个看起来总是没脾气也没作为的儿子的深深不满。谁让父亲和哥哥都死了呢,谁让他这个家里最大的男人还不如弟弟混得好呢。他被母亲抛弃了。
有人想过么,他在好友结婚那天借着酒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去给另一个兄弟提自己家被占的事,却最后落得下跪的羞辱。因为对方强,对方有关系,有能力,有本事,所以对方能不让。而树哥只能懦弱,他连份工作都没有了,他如果不让,还要毁了好友的大喜日子。所以他让,可那一跪,让他被自己心里那份仅存的尊严也抛弃了。
有人想过么,当他不得不在他最崇拜的那个又能干又出息的兄弟开的学校当个清洁工时,他为什么会看到父亲的幻影。因为父亲是不是一定会瞧不起现在的他,正如他自己内心对自己无能的忿恨。
而小梅,这是他一切有关美好未来的梦想。他挣扎着,在做最后的努力,如果能娶这个聪明美好安静的女子,如果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很多时候,当我们遇到如此之频繁的挫折时,我们撑住了。但有些人没能撑过去,比如树哥。
新婚前的一天,他为之骄傲的弟弟没能借来皇冠车,他原本一定是想给小梅一个最有派头的婚礼,他原本是存了多大的期望能在全村人面前挣回自己的一点点残余的自尊自信和虚无的面子的吧。他难以接受这种失败,责怪了弟弟。
而晚上弟弟对他的那一顿痛揍,彻底摧毁了他。
也是那时,他第一次看到了哥哥的幻像。
我在想,小时候的树哥是什么样子的。他一定很开朗,很调皮,有一个严厉有威信的父亲,和一个特别聪明又特别能组织和忽悠的大哥。他或许是村子里的孩子王,所以每个人都叫他树哥。那时候他的小跟班们一定觉得只有树哥将来能做大事。
可惜后来,父亲和哥哥都死了。他一下子被推上了家庭的主心骨,而他一直从未设想过家里父亲和哥哥都不存在的场景,他原本不过是那个受全家人宠爱的小男孩,怎么有能力承担这么多?
有很多故事有一个这样的开头,但可能是另外的结局,比如这个男孩发奋图强,塑造出一个成功的案例。
可当然,也有可能是树先生这样的结局。可悲的是,没有人真的关心,因为我们都忙乎着自己的事情,真的,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我们自顾不暇。有时看到身边被世界抛弃了的那些往昔亲友,我们备生怜惜,可也就只有也只能那一瞬间。自己的生活不也是千疮百孔?
树先生的疯癫是一个悲剧,他的,也是社会的。
最心酸的是小梅在新婚之夜的那一段,当树哥茫然的眼神来接新娘的时候,小梅就已经发现了吧,因为他们毕竟是曾经相爱的。在洞房那一晚,小梅放下了所有的新娘子和她自己的矜持,她希望用自己的身体唤醒那个痴呆了的树哥。
她失败了,只有默然离去。只剩树哥,蹲在树上,在现实与梦境中游走。
在梦里,他成为了那个有出息,受人尊敬的树先生。
.......仅以此影评向该影片的制作团队致敬,很出色的电影,谢谢。
引用微博上别人转来的一句英文:
Sometimes when I say “I am OK", I want someone to look me in the eyes,hug me tight and say "I know you are not".
“神呀,给王宝强一个影帝吧。”——先前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看完电影之后发现这个人是认真的。
我哥耍流氓,我爸吊死他,我掐死我爸,我爸变神话。生活虽悲催,幸遇聋小梅,她即我天下,老弟骂我傻。华丽丽打一架,我也变神话,说风就是雨,老婆回娘家。凄凄复凄凄,你们都潇洒,活该我疯癫,人格也崩塌。难道我最初,该爱的是他?
导演有诚意,但看着很难受。【MOMA】
父亲失手勒死哥哥是你无法摆脱的梦魇,村霸二猪逼迫你跪去了残存的尊严,新婚前弟弟殴打掉了你希冀的亲情,你们所有人都朝着城市而去,就让我留在乡村的雪地里孤独而疯癫。
王宝强真牛逼,演得跟我们村一个人一模一样。
这绝对是8.5分以上的片子啊,能写出这样故事的严肃文学作者,国内没几个。
绝对是年度惊喜之作!
不伦不类混乱不堪的东北乱炖。想讲的太多融在一起一件也没表达清,在院线和地下的纠结下选择了类似魔幻现实带有黑色幽默的风格使之成为先天的残疾。叙事和表演的天真甚至做作,让我在看到王宝强被一姑娘给办了时也如某人一样出戏地笑了。不过较之什么国产大片,这起码有心在。
@MOMA。一部天真的电影。没准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幻想电影,男主角从一开始就是疯的。从哪儿疯的也无所谓。但无论如何我反对把精神病诗意化。表演、剧作都显得过度天真,但天真无法作为遗漏和残缺的理由。btw我说这么多是因为这是一部还值得说点儿什么的中国电影。
虽然用了一些超现实的手法,却是一部极现实的作品。看完之后,只觉无比荒凉,亲人之间相互仇恨,朋友之间相互利用,夫妻之间相互欺骗,唯一的温暖是树先生和小梅的爱情,但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而正常人的出路只有两条,要么变成傻子,要么变成疯子。
神啊,给王宝强一个影帝吧
看得难受 仿佛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小丑
模糊拆迁、矿难这类超敏感主题的,是为大家津津乐道的后半程超现实部分;要是一条道跑到黑,本片也恐难公映。影片前后转换得太过突兀,会让很多观众摸不着头脑。但仔细琢磨,在现实和电影同样残酷无解的情况下,让观众跟随主人公一道崩溃了之,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尴尬的生活就如同他那怎么摆也摆不对地方的手……
树,本应寓意着绿色的生命、勃发的生机,可电影里的这个树先生,正如东北冬天的树一样,孤零零、光秃秃地伫立在沉默的黑土地上,生活就像雪,看似光明纯洁,却不容分说地把一切都覆盖在寒冷和绝望里。王宝强贡献了从影以来的最佳演出,绝对是影帝级的,当之无愧。
豆瓣什么时候能站直了看待中国电影,这种巨作7分多,是真的跪久了,
这是一部很难用语言说明白的电影,妄想症?农村农民?劣根性?封闭意义?导演都说了,能明白我用意的不会有几个。大赞的是宝强的表演,我完全忘记了傻根和许三多,他就是活脱脱的树先生。
如果不是中国电影,在我看来就这样一个逻辑混乱、艺术形态不伦不类的文艺片肯定及格不了。片长不是借口,全半段大量日常生活看似闲笔浪费了太多时间,后来的发疯线含糊不清,爱情线更是说来就来,就连演员表演都显得用力过度。导演想说的太多了,结果都没说清楚,好在一切言之有物,值得一看!★★★
《Hello,树先生》是一部神奇的电影,在中国只有莫言早期小说曾带给我这样的体验,每个有着乡村经验的人,都会被带进一种微妙的现实哀愁里,想起身后一个个神奇无用善良无害的树先生,一身泥星子、酒沫子、火星子味道。所有乡土、人情都在失守,我们这些混迹城市的人在分裂成一个个无所适从的树先生。
王宝强演农民真是像,以至于发布会上他穿的正式些我怎么看怎么不习惯。ps,之后交流会为毛没人提有段他新婚之夜被女上位的剧情,我差点就想举手了都==